二十七节 前嫌尽释-《挥戈逐马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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狄阿鸟跟老道士一起,作为一个后辈上来,均无人注意他,他先看过那个*琴抖袍的老人,回到棋盘上,只见一侧的一位老人有一挺残疾人拄的拐杖,另一侧,竟然是自己在闹市遇到的那灰白头发的中年人。
狄阿鸟差点误以为他就是健布,看到这里竟碰上了,方知道不是,见众人皆聚精会神,老道都不敢打搅,也不敢吱声,伸头看看,黑白子拼杀正急,自己却不懂,只瞅着两头黑一片,中间白一片。
他最好不懂装懂,也频频点头,微笑着与人对眼,让人知道,其实他也得到了其中三昧。
忽然,棋案一侧的老人敲了敲杖,说:“潼关让路否?!”
狄阿鸟大吃一惊,潼关?
这棋里头,哪一颗是潼关?!
哪一颗?!
狄阿鸟伸过头,在里头一味寻找,只见那白发中年贵族落下一子,说:“我还是要保京城,不保京城,则群龙无首。”
狄阿鸟镇骇,心说:“他们把棋子当成冠军侯与我叔父那一仗,这才脱口叫嚷,什么保京城,弃潼关之类的话?!”
回顾那一仗,当今皇帝的战略就是京城示弱,诱敌来攻,中间嵌断,使首尾不可兼顾。
狄阿鸟如是想过,继续看棋,但主要还是看人脸,棋看不懂,人脸可以看透,只见一开始,那中年一再丢子,脸上深峻,忽然又想起来了,这种棋盘上的战争,死守京城的好处也表现不出来。
正以为那中年人无法起死回生之际,一个黑子落下,中年人捏了一大片白子,再往人脸上看,那个瘸腿老人开始变色了,呼呼直管补救,这时正面接触的地方,双方旗鼓相当,中年贵族开始转手经营外围,再下几手,瘸腿老人弃子认输了,连声说:“好。好。”
接着又说:“非战之败,冯唐易老,李广难封。”
中年贵族摇了摇头,说:“鲁先生何出此言,败则败矣,百万之众,无以悔。”
听这么说,又像是中年贵族给输了。
狄阿鸟糊涂了,心说:“到底谁输谁赢呀?”他想问问倒骑毛驴的道长,却知道一说话,可能就会出丑,犹豫了半天,换个说法,不是问“你们谁赢了”,而是问:“赢了多少子?!”
他以为掩饰了,其实更暴露他的无知。
一侧的老人看形势不妙就认输了,根本就没到终局,竞子本无意义,跑来个人,问你们谁赢了多少子,摆明了棋盲嘛。
众人均侧目过来,瞅上了。
狄阿鸟不知道尾巴露了出来,若无其事地说:“胜败乃兵家常事,若是再来一局,定可取长补短,何必拘泥于两种战略呢?!是不是,一边只守京城,候机反攻,一边却只攻京城,要破京城,岂不知……”
他挤了挤人,进去了,拢一大堆白子,说:“其实,夏侯氏并不是要真攻京城。”
一句话把下棋的两个人惊了。
旁边的人还在看这个棋盲出洋相,下棋的两个人却不然,因为他们是从战争的角度出发,这句并不是真要攻京城,无疑是把两人的战略一口气全推翻了,上百万众的战争呀,岂能不让人挥汗如雨。
中年贵族第一个抬头,问:“那你说,他们是要干什么,不是打下京城复仇么?!”
狄阿鸟说:“复仇也要考虑局势。长月不好下,可如果打长月,打退了京城这边的进取,京城不敢出兵,夏侯氏则可依托庆德,河东,全面攻占河北,从此拥有河东,河北,王霸基业,足以纵横天下,何仇不得报?!”
旁边那老人说:“庆德汇通中原,游牧人盘踞不走,在此地大肆经营,怕真有此想。”
中年贵族喃喃地说:“大战连连,到了长月可破的程度,竟也是假的,竟也是假的,真实意图,却是占据备州,备州之地势,扼守大名府,足以经营,可是……为什么?!”
狄阿鸟说:“你是想问,为什么没有吞并河北的举动是吧?!”他说:“战争伊始,先打的就是河北,再打河北,就不费吹灰之力了,只因为夏侯氏与龙氏均想得河北,所以,均不敢轻举妄动,他们任一方,突然挥兵打下大名府,则备州就处在北,西,南三方的包围中,还需要露出很多端倪么?!”
他又说:“到时,河东到庆德扶立长乐王,登州一部分,商州大部,直州一部分,则扶立当今陛下,几位觉得呢?!”
中年人呼啦一下,把棋子撒了,长叹道:“吾一直百思不得其解,以为他们先打河北,多此一举,而游牧联兵控制庆德是守其退路,在那里蹉跎空耗,却没想到,先打河北是真,后打也是真,他们竟是要先占河北全境。一门三英,一门三英,亡国亦几在一瞬间,到了最后,实是天灭之,非战之功。”
他的感叹让狄阿鸟自豪。
不过,狄阿鸟还是很冷静,很公允的,何况,他也不敢不冷静,张口就说:“这是因为当今天子圣明,所部战略就是看准了敌方内部失和这点儿,所以,你们光从战略上看布局,无疑是缘木求鱼了。要说非战之功,无疑又夺了陛下之造化。”
中年贵族起身引狄阿鸟坐,与众人说:“此乃陇西李氏少子。”
李氏少男?!
一时之间,狄阿鸟并没因骑驴道长对自己知底,随时可以揭露自己而忐忑。
富贵不还家,犹如锦衣夜行,得人高看,而以假名受之,亦让人不是滋味。
外父之姓虽不诋毁自己,然不是自己姓氏,他心里只冒了一句话:其实我是狄氏少男。
清明之节出现在这儿,好像是赶着扫墓。
鲁姓老人毫不犹豫就问了:“清晨赶路,是有先人落墓此地么?!”
狄阿鸟张了张嘴,哑在那里,这几天,他最彷徨无归的就是这一个问题,自己接受萨满恩师的建议,将父亲的骸骨洒到草原上,天苍苍,野茫茫,今怕是已经化为风吹可低的野草,眼看众人为父祖清扫墓台,心头也不知是后悔,是遗恨,而今,叔父的骸骨,又不敢向朝廷讨要。
作为一位雍族子孙,不孝之极矣。
孤伶无依的灵魂,总也要找个根结扎下吧,父亲含辛茹苦,抚养自己长大,自己总不能没有个怀念的资格了。
他黯然伤神,良久不能发一言,扫到那倒骑驴的道长,忽然发觉他似有话说,看模样,是在犹豫该不该揭露自己,心中一震。
突然之间,外头有人鸣角。
阿过,阿过唤自己了,别管为什么唤自己,就不要再尴尬地留在这儿,免得自己一报名,一干异人翻脸。
他立刻站起来,转借地大喊一声:“有事,失陪了。”
说完,无礼地奔了出去,飞快下山,上了自己的马,朝对面冲去,好像是飞到了赵过的面前,惊得赵过一愣。
他发觉赵过一个回来,在这儿鸣角,已经有了一种预感,连忙催问:“怎么回事?到底发生什么事了?!”
赵过张了张口,却只说:“我?!”
狄阿鸟正惊奇,他终于把后话给吐了出来:“就在这片山后看到,不知何人为你的父亲、你三叔他们,修了坟冢,刻了碑文,那个人遇到了认识的人,到一起说话了,我一看,连忙回来唤你。”
狄阿鸟差点没有从马上掉下去,脱口道:“你没有看错?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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