二十一节 湟西有狼-《挥戈逐马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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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言闻说:“不对,不对。这名医呀,光这些还不够,名医最关键的一点,就是要醒悟民生疾苦,不但要医术高超,还要了解病人的痛苦,使他们充满希望,同时传播医术,培育弟子,造福更多的人。”
狄阿鸟点了点头,说:“没错,这一点,我也没做好。”
李言闻又说:“那什么是良医呢?”
狄阿鸟说:“这我想我知道,我虽然没有治病救人的经验,可是也粗通医理,这良医嘛,关键在于掌握剂量和火候,对于一般的医生而言,医药里头的‘十八反’,‘十九畏’都不敢轻用,但是良医偏偏就是真正领悟了这个‘十八反’,‘十八畏’,利用这个,他们就能把握住药效,或者让药猛,或者让药缓,是不是这个道理?”他沉痛地说:“这一点我也没做好,要是我到劝退这一刻,已经是要过火候,我就不会坚持杀羊馈赠百姓,事情也就不会闹到今天这个地步。”
李言闻说:“天下万物的道理都是相通的,大王能想明白这一层,只当个教训就可以了。想不明白这些,作为一个医人,再努力,到头来只能做一个勤医,博习广志,东西奔波……”
狄阿鸟反手抓了李言闻的手说:“师兄,不,言闻大哥,小医医病,大医医国,你既然要留下,就帮我治理国家吧,我敢肯定,东夏,没人会比您更善于治国。”
李言闻摇了摇头,说:“不,最善于治国的是大王,我这短短几句,其实是治病用的,不细细揣摩你的心病,给你解决,你会好吗?我一生向往的是医道,虽知大医医国的道理,可是世上光有大医,又怎么解决民疾民苦呢。要是大王愿意帮助我完成平生志向,我就留下来做一个仆人,想方设法让东夏的百姓一个个身体健康吧。”
狄啊鸟断然拒绝说:“不,不是仆人,你我二人永远平辈论交,我们两个,不好分高下,对于普通百姓来说,大王最具威严,可对医生们来说,神医才最有威严,如果我说言闻大哥是神医,你会当我拍马屁,那我只好说,你一定会成为一位神医的,我听说你有了一个儿子,还没接过来,他叫什么?”
李言闻说:“噢,他?!小名叫时珍,是我的父亲取的,知时而珍,应了大王的话,也是寄予厚望,想让他长大了做一位良医呀。”狄阿鸟说:“你说得对,这一番话,我的病好了一半儿,不过我还得继续病着,只有我继续生病,北平原乱着,朝廷看到了,才知道我的重要,不会为难我们东夏。”
这件事传到备州,杨雪笙就破口大骂东夏忘恩负义,狠毒无耻,而实际上却大大松了一口气,第二天,他收到各个方面更为详细的情报,不免心有余悸,当晚招来几个心腹,开个小小的庆祝会,说:“东夏王是只鹰,可他的部下却是群野鸡,事到末了,野鸡与鹰分出高下,成全我们,可我们并不能掉以轻心。此次我请诸君前来就是要扩大战果,拜托以两件事:其一,此事已促成军民对东夏王的痛恨之心,但民间流传的结果往往没准,很可能不是变成朝廷和东夏王都靠不住,就是变成朝廷软弱,东夏王有如此恶行而朝廷不敢问,所以这个时候,地方上当满足后方百姓士绅想知道真相的心情,张贴一些布告,其二,朝廷一定要为上谷百姓讨公道,应派出使者,持强硬态度要东夏给我们交代,要宣布惩诫,宣布收回北平原。”
刘太勋连忙起身,担心地说:“东夏虽然对不起朝廷,可它毕竟还是朝廷一手扶立的,万一宣布惩诫,致使东夏反目呢?”
另一位干臣熊熙来则起身说:“以下官看……”
他是孝廉出身,从地方举荐上来不久,年龄也不大,只有二十七、八岁,体型倒符合一个“熊”姓,颇为高大,一双卧蚕眼,脸色红润,还留了茂盛的胡须,有点儿像个武将,此时,他心里还是有些忐忑的,不知该不该当着许多的上官和前辈的面儿出风头,犹豫了一下才说:“杨总督的意思,是要通过我们强硬的态度达成一些其它的目的,他心里一定有一个可以降的底线,不过这要取决于东夏王认罪的态度。”
杨雪笙笑着说:“你叫什么来着?说一说我们应持有什么样的底线?”
熊熙来说:“下官姓熊,名熙来。”
他向四周抱一抱拳,表示自己的唐突,然后就以一副侃侃而谈的神气说:“朝廷可以停止对东夏的援助义务,表示以后的援助都是有偿的,他想要什么样的援助,就要给我们出什么样的力气。”
杨雪笙满意地点了点头,低声与身边的幕僚说了两句话,回过头问:“还有吗?”
熊熙来也就继续说:“我想大人也不会真的收回北平原,顶多给他们附加一些条件,比如说北平原内不能有上规模的军事武装,北平原哪儿是他们租去的,哪儿仍归我们……甚至他们要交多少的地租。”
杨雪笙大为意外,刚刚他与幕僚私下交流,方得知这熊熙来几天前还只是孝廉,应付大清洗造成的官员紧缺,受魏博当地举荐,一步就是从七品,本身已有点儿过分,可却又担任从六品的办事科员。
下级官员到上级部门任职,就是秩等,一步就是秩等从六品,人家都说他和魏博牧有点关系,溜须上来的。
可有了这一席话,杨雪笙朝魏博牧看去。
魏博牧“方瞎子”方成是有名的糊涂大王,据说在服用五石散。他是关中名士,和当年的军政大臣方良玉是宗亲,受其举荐,在备州州牧衙门做属官,当今皇帝为了加强中央集权,州牧衙门改刺史,他就成了三品堂官,进了魏博做牧,不久前,有人通过薛家给他送礼,他竟能把送礼的人给弄错了,张冠李戴,提拔上来一个无关的人,见了面就捧着人家的手说:“你上次送给的什么、什么东西,太破费了。”搞得薛氏都哭笑不得。
这杨雪笙清理几家门阀,也曾想过把他给洗了,不料翻一翻他的底子,结果很意外,这家伙糊涂事干了一箩筐,爱告人小状,但官还比较清白,没贪污过多少,受贿数目也不大,不过是官场上的“礼尚往来”而已,从某种程度上说,比刘太勋这个干员还要廉洁。
最关键的一点,他是关中名士,又是方良玉的宗亲,他杨雪笙也是方良玉的门生,陶坎致休在家的老父亲利用这点关系,上门为他说情:“方瞎子眼睛瞎,行为也不检点,可心里亮,你留着他再看看。”
所以,今天,杨雪笙不得不再看他几眼。
方瞎子咧着嘴巴站起来,指着介绍说:“我推荐的,我推荐的,他是熊凤成的三儿子。”
熊熙来的脸色一下就变了,要多尴尬有多尴尬。
熊凤城是数十年前名震塞外的一员宿将,六十三岁的时候还曾出塞作战,要马革裹尸,死了也将近二十年,这一说,熊熙来很可能是他六十多岁的时候生下来的。
杨雪笙意外地朝熊熙来看去,只见熊熙来尴尬半天,讷讷地说:“那是我祖父。”
满堂哄然大笑。
熊熙来更尴尬,一屁股坐下,闷头喝了几杯酒。
不过杨雪笙却很满意,咳嗽两声,压住众人的笑声,转过身问田文骏:“田君怎么看熊老弟的意思?”
田文骏没想到他突然问自己,有点儿意外,往两旁看了一看,说:“我没有看法。”
杨雪笙督促说:“你怎么会没有?不要有什么想法,还是说一说吧。”
田文骏这就起身,再三不肯,及众人督促,这才说:“不瞒各位,东夏王是我老父的得意弟子。我那父亲现在已经糊涂了,因在塞外多年,曾受人恩惠,及内外变故,心中还怀有对旧主的愧疚,现在望着北方,放着羊群,为人疯疯癫癫,在我来之前,他一定要我给总督大人讲,说这东夏王也就是个不到二十岁的后生晚辈,让总督大人放他一马。”
想不到他来了一句求杨总督放东夏王一马的话,宴席的气氛一下变得奇妙无比。
杨雪笙也有点不知所措,这个时候,突出东夏王年轻不懂事,放到一个卑谦的位置上,让自己放他一马,无疑显得以自己为首的大伙要多卑鄙有多卑鄙。
他不清楚这田文骏是有意这么说,还是受父亲驱使,不动声色地问:“田兄怎么看?”
田文骏说:“我?”
他淡淡地说:“有时候我也这么看。”
刘太勋一拍桌子,大吼一声:“田文骏,你大胆?!”
杨雪笙给刘太勋摆了摆手,轻声说:“让人家把话说完。”
田文骏说:“我父亲要说是心念胡疆,那是他受人知遇之恩,但是有的时候,他还是会为朝廷着想的,他的意思是说,东夏和高显源出一脉,东夏王少年艰难,曾投奔高显,受高显冷落,这才辗转中原,现在他回到了东夏,成就了一番事业,高显未免后悔,未免不会拉拢他,他受不受拉拢当真难说,这只在于一个年轻人是否心念旧恶……,也就是说,像是年轻人在赌气。而这件事,我们显然看到了高显在里头搅局,那么我们对东夏王所逼太甚,会不会称了高显的心呢?”
杨雪笙说:“这也是一家之言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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